采訪團隊在李館地道站舊址前與趙慶民(中)合影
趙慶民在地道入口處向記者介紹
開啟地道門的鑰匙 劉鴻橋 圖
處暑時節,商丘市民權縣北關鎮李館地道戰舊址,槐樹下的石凳被曬得發燙,風從繞了小屋一圈的玉米地吹來,帶著拔穗后的清香。
趙慶民蜷著手指,輕撫過一串鑰匙——嵌滿土灰、銹漬,紅柄磨成了白柄,像攥著半截舊時光。
“爺,啥呀?”兩歲的孫子顛顛跑過來,小手扒著他的膝蓋,肉乎乎的指頭勾住鑰匙串,鈴鐺似的笑聲撞在院墻上,又彈回來。
他把鑰匙往孫子手里塞了塞,眼里閃了一下。
“開地道門的。”他說。孫子把鑰匙舉到眼前,對著太陽照。
“爺,你老了給我爸,我爸老了給我。”孫子一臉天真,鑰匙在他手里晃悠,像串會響的星星。
趙慶民笑了,摸了摸那串鑰匙——從父親的掌心,到他的,再到這雙稚嫩的小手。有些沉甸甸的東西,在掌心中被一代代攥熱了。本報記者 劉鴻橋/文 周甬/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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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館地道守護人
記者:趙老師,您好!請您先介紹一下自己,以及您在李館地道戰舊址的具體職責。
趙慶民:我叫趙慶民,是李館地道的守護人。我的職責主要是看守地道、維護地道。具體來說,一是打掃衛生;二是檢查地道有沒有損壞的地方,并進行維修。開放的時候就在這兒接待游客,給大家講解。
記者:能說說您每天的日常工作嗎?從早上到晚上具體做些什么?
趙慶民:我們這兒有規定,星期二、四、六開放。不開放的時候,我就去干點農活,屋后這一圈兒玉米地都是我種的,有3畝多;開放的日子,就一整天守在這兒,接待游客,給他們講解地道的歷史,里面東西的具體作用。
記者:最開始為什么會想起挖一個地道?
趙慶民:當時日軍給的壓力大,李館人民開始轉入地下活動。為了能有地方養精蓄銳、等待時機,共產黨員趙修武、胡廣田就想到在趙修武家里挖一個地洞,又考慮到地洞有進無出,等于坐以待斃,就想到挖出一條通往外面的通道,能進能出,來去無影蹤,這是李館地道的原型。
記者:李館地道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主要發揮了哪些作用?
趙慶民:作用大著呢。抗日戰爭時期,首先是讓村民能撤退,其次能出其不意地打擊敵人。咱這地道還轉移過中央的大人物,像李先念和被毛澤東稱贊為“白區的紅心女戰士,無產階級的賢妻良母”的陳少敏,都通過這兒轉移過。當時,楊朝起帶領李館村民和民兵利用地道消滅了日軍、皇協軍共320多人。
記者:當時用地道護送李先念等領導人的具體情況是怎樣的?
趙慶民:李先念當時要去參加一個重要會議,走民權這邊,李館出了14個民兵,通過地道把他從李館護送到向陽營,那邊是解放區,過了黃河大堤就是敵占區,不敢走上面,只能走地道,確保安全轉移。
記者:請您說一下李館地道的概況?
趙慶民:咱這地道是1940年由趙修武開挖的,以李館為中心,村里戶戶通,還連著周邊18個村莊,總長25公里,可容納1.4萬余人。不過現在保存還好的就剩100來米了,里面有會議室、休息室、儲糧室、轉盤、卡口、陷阱等。現在很多沒地方保留下來,因為用不到了。
記者:您剛才提到轉盤,它是什么作用?
趙慶民:轉盤是形容地道內部構造設計得像轉來轉去的迷宮一樣,為了迷惑敵人。以前地道里沒燈,漆黑一片。敵人下來后,咱民兵藏在隱蔽洞里,要是敵人過來,咱能用紅纓槍、大刀干掉他們;要是敵人有槍,就等他們過去,從后邊用繩或棍子勒住他們脖子。轉盤能讓敵人迷失方向,轉來轉去還在原地,出不去。
記者:除了轉盤,地道還有哪些有特色的設計細節?
趙慶民:還有卡口,設計得很小。敵人要是放毒,咱能脫了衣裳把卡口堵住,毒氣就過不去了。隱蔽洞也很關鍵,敵人拆了鍋灶啥的,咱民兵藏在里面,等敵人過去就能動手。會議室是當時研究作戰方案的地方,商量從哪兒出去、在哪兒消滅敵人。休息室呢,打仗時有傷員,就藏在里面,炕下邊還有一層,能轉移傷員和老百姓。就算下層灌水,還能轉到上層,水最后會流回井里。
記者:每年來參觀學習的游客集中在哪些月份?游客構成主要是?
趙慶民:游客主要是旅游團和學生。春節的時候人最多,每天能有一兩千人;開放日平時每天也有四五百人。
記者:作為紅色教育基地,您覺得李館地道遺址能傳遞什么精神和價值?
趙慶民:主要是讓學生們了解抗戰歷史,別忘了過去。我總和他們說,要發揚紅色精神,銘記歷史,不能忘了先烈們用鮮血換來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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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年又10年——守護與傳承
記者:我們了解到,您父親為他的戰友守墓25年,現在這擔子落到您肩上,能講講這段故事嗎?
趙慶民:這得從我父親說起。我父親12歲時,房子被日軍燒了,沒吃沒喝,想抗日但部隊嫌他小,后來找到楊朝起,跟著他挖地道干了兩年。抗戰時,父親和楊朝起約定,誰先犧牲,活著的就為對方守墓,守一輩子。
父親14歲參軍,參加過淮海戰役、渡江戰役,后來打聽得知楊朝起犧牲了,就給他掃墓,退伍后回來兌現承諾,在楊朝起墓前守了25年。2015年父親病重,把我叫到跟前,說相信我能守護好地道還有戰友的墓,我答應了他。守了10年了,那塊墓就在離我這兒不遠的地方。
記者:您為了守地道,放棄了建筑隊的高薪工作,能說說這個決定嗎?
趙慶民:當時我領著建筑隊蓋房,一年能掙10來萬元。但答應父親后,我就把建筑隊解散了,來這兒守地道,到現在有10個年頭了。現在每年政府補助6000元,錢多少不重要,主要是兌現承諾,完成父親心愿,傳承紅色精神。
記者:作出這個決定時,家人支持嗎?
趙慶民:一開始家人不同意,畢竟沒了經濟來源,愛人還跟我鬧過。但我慢慢跟他們溝通,后來愛人理解了,現在她在外打工掙錢,每年就春節回來一趟,我們一年就見幾天。雖然辛苦,但為了傳承,沒辦法。
記者:這10年您付出了很多,舍棄了很多,您覺得為了守護地道和守墓值得嗎?
趙慶民:肯定值得。這不是掙錢多少的事,是精神傳承。只要我能走能動,就一直守在這兒,等我不行了,就交給兒子。
記者:您兒子愿意接下這擔子嗎?
趙慶民:我慢慢跟他溝通,他現在基本能理解。
記者:那您兒子之后再往下呢?
趙慶民:有次我兩歲的孫子坐我腿上玩呢,拿著我這串鑰匙說:“爺,你老了給我爸,我爸老了給我。”聽著心里特別舒坦,覺得紅色精神能傳承下去。
記者:這串鑰匙有什么特殊意義嗎?
趙慶民:這串鑰匙是父親傳下來的,就是開地道遺址各個門的,是一種傳承,從父親到我,以后再到兒子、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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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護李館地道的鑰匙
記者:您小時候常來地道玩嗎?地道對您有什么影響?
趙慶民:小時候常來玩,那時候地道沒現在長,還很低,爬過去一身土。那時候就覺得地道特別神奇,沒想到后來會成為守護它的人。
記者:您對“守護”如何定義?未來有什么打算?
趙慶民:只要我活著,就一直守下去。墓雖然按風俗歸了祖墳,但我心里一直記著父親的承諾,會一直陪著他的老連長。地道這邊,就盼著紅色精神能一代代傳承下去,讓更多人知道李館地道的歷史,別讓它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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