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們跟上海的兩家困難戶杠上了。
起因是一則“上海浦東新區政府官員慰問困難戶家庭”的通稿,有自媒體稱,被慰問的困難戶家中出現雙開門冰箱、“紅木家具”,以及號稱38萬元的施坦威鋼琴。
浦東新區官方做出了回應:兩戶人家都是因病致貧的,一戶為母子雙殘疾,一戶屬特殊病體(自閉癥)患兒家庭;所住的房屋為經適房;桌子不是紅木的,鋼琴也是當初結婚時買的二手雅馬哈,雙門冰箱價格約為5000元……
但網友們還是不依不饒,講了不少酸話:“原來上海的貧困戶就這個樣子,我連貧困戶都不如”“我到現在都舍不得買雙門冰箱,求到我家來慰問”……
按官方的通報,事情大體已經明確。
雖然,之前不少地方也曾發生過經適房被轉租賺錢、困難戶名下有豪車的事情,對于扶貧幫困的監督確有必要,但此事的核心爭議卻不在事實,而在于價值標準:有鋼琴、雙門冰箱的家庭,還算不算困難戶?
這背后是掌握網絡話語權的白領族群和傳統都市弱勢群體心態、生活方式、價值觀上的沖突。
首先,相對于頻頻被曝光、被公眾所熟稔的農村貧困家庭,都市的弱勢群體卻一直羞怯地躲在鏡頭之外,哪怕是在春節慰問的新聞照片中,當事人也只留下了側臉。
都市人的貧困形式是有別于農村的,在遭遇重大疾病等打擊時,他們不像農村那樣家徒四壁、茅屋傾圯。都市人能動用的資產首先是存款,至于家里吊燈、衣服、電器、裝修是沒有辦法變現的,居住的房子又是棲身所在,特別是經濟適用房,很多是不能夠上市交易變現的。
這也導致了很多都市里的貧困戶,表面還算“光鮮”,其實生活已難以為繼了。由此,都市貧困戶提供了一種網友所陌生的“非典型”貧困,引發了質疑和圍觀。都市困難戶更不愿意像職業乞丐那樣展露流膿的傷口供人憐憫和圍觀。
當地政府部門已經表示,事件被媒體關注之后,對兩戶家庭身心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懇請媒體和網友尊重困難家庭和殘疾患者隱私,不要過度關注”。
貧困戶也有自己的尊嚴,他們得到關愛慰問,屬于正當權利,并不是在乞討,不必用尊嚴去換取,更不必在鏡頭前賣慘。這恰恰體現了文明水位的提升:平視而不是憐憫,幫助而不是施舍。
其次,網友揪著困難戶有雙門冰箱、鋼琴等“大件兒”不放,還源于不同世代、不同群體的消費理念的差異。
去年“隱形貧困人口”這個詞大火,被很多網友拿來自我解嘲,顧影自憐。其實,“隱形貧困人口”并不貧困,只是大都市有太多的欲望,錢包不夠用了,因為穿當季新款衣服、去網紅餐館“拔草”、請瑜伽私教、租看得見CBD夜景的房子……結果成了月光族。經常有這樣的“都市白領之問”:為什么進城務工者,回鄉過年時能帶著十萬八萬的現金,而自己卻帶著一堆信用卡賬單回了家?
看到上海“困難家庭”里有雙門冰箱、有鋼琴,不少網友心里像打翻五味瓶。很多都市弱勢人群的拮據生活,是動輒號稱“這個月要吃土”的網民無法共情的。
這次事件中,一家是母子雙雙殘疾,大部分的收入用在了治療費上;另一家是自閉癥孩子家庭,媽媽全職帶孩子,一半的家庭收入被用在康復費用上,他們為買大件、攢裝修費用,可能付出難以想象的長期的節省和精打細算。對這些群體來說,路邊隨手帶一杯咖啡、點個外賣、回家打車都是奢侈的夢想,也請圍觀的網友厚道一些。
從整體上說,哪怕是都市的困難人群,也不像一些人臆想的那樣家徒四壁。但是都市同樣有被命運摧折的家庭,突如其來的重大疾病毀掉一個小康都市家庭是輕而易舉的。
都市困難群體依照相關的規定,得到政府機構的救助和慰問,屬于正當權利。相反,困難家庭也可以窗明幾凈,自閉癥孩子也可以在音樂中得到熏陶,不要剝奪弱勢群體最后的尊嚴。對于公帑(tǎng)慰問的監督,不應該異化為一場基于民粹情緒的對都市弱勢群體的霸凌和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