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鄭州畫給你看系列報道?
嵩山入墨十二載
封曙光的丹青問道與中原文脈傳承
開欄的話
一幅《清明上河圖》,將北宋的繁華定格于歷史長河。在當下的鄭州,有著一群或生長于此,或以此為創作對象的畫家,他們記錄城市變遷、傳承文化記憶,以獨特的視角和不同的藝術手法展現鄭州之美,為推動文旅發展、助力文化產業提升注入了新的活力。本報今起推出“我把鄭州畫給你看”系列報道,通過記者與畫家面對面的深入交流,展現畫家的作品特色和藝術價值,帶領廣大讀者從繪畫的角度認識鄭州、愛上鄭州。
山河為卷,鄭州如詩。翻開鄭州的畫卷,那墨色最濃處,定然留有封曙光與嵩山對話的痕跡。
封曙光的畫作,是寫給嵩山的情書,也是寫給中原文化的長詩。他說:“畫家終會老去,但山還在那里。我的筆墨若能留下嵩山的一縷魂,便不枉此生。”
嵩山不語,卻以千峰萬壑鐫刻華夏文明的密碼;筆墨無聲,終借一紙丹青將中原的魂魄傳向四海。
封曙光專注創作
初遇嵩山:一場命中注定的相逢
中原腹地,天地之中。鄭州的西南隅,嵩山以亙古的沉默矗立,如一位閱盡滄桑的老者,將華夏文明的密碼藏于褶皺的巖層與蒼翠的松柏之間。1980年初秋,年輕的封曙光第一次從洛陽過來,遠眺嵩山。軒轅關外,云氣氤氳,山影如墨,橫浮天際。那時的他未曾想到,這座山將成為他后半生的宿命。
30年后,2011年的一個秋日黃昏,封曙光從嵩陽書院踱步而出。細雨初歇,石階濕滑,溪水在林間低吟。他穿過密林,踏過石橋,忽見暮色中的山徑蜿蜒而上,古木參天,枝如鐵鑄,葉如潑墨。行至半山,云海自林端翻涌,太室主峰峻極峰破霧而出,直抵蒼穹。那一瞬,他怔立原地,山風掠過衣襟,仿佛天地間只剩他與山對峙。“這不正是我欲師法的自然嗎?”他喃喃自語。
自此,封曙光將根扎在嵩山。12年寒暑,他卸下“畫家”的身份,以學徒的姿態俯身向山。中岳廟的千年古柏,被他反復描摹數十次,虬枝如龍蛇盤踞,葉脈似水墨暈染;嵩岳寺塔的孤影,在晨昏光影中變幻,他執筆凝望,竟覺“連塔尖的一縷風都難以捕捉”。
初時,他常自嘲:“畫樹時,我成了樹的仆人。”然而,正是這份謙卑,讓他的筆觸逐漸觸到山的魂魄——古柏的蒼勁是歷史的皺紋,山石的裂痕是時間的掌紋,云霧的流轉是天地呼吸的節律。
封曙光《嵩山天成》作品
與山共生:以寂寞淬煉筆墨
38億年地質史卷翻過,王朝更迭中,嵩山熱鬧過,但底色終是寂寞的。封曙光卻獨愛這份冷清。“山不喧嘩,人才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歷經億萬年的地質裂變,嵩山的巖層紋路縱橫如亂麻,山勢險峻而少柔美,皴法在此失了章法,手上的筆墨經驗積累也顯蒼白無力,封曙光從頭學起。他在少室山的懸崖邊搭起畫架,看晨霧從谷底升騰,將群峰染成黛青;他在太室山的巨石上靜坐至日暮,任山風灌滿衣袍,筆下的墨色隨夜色漸濃。
12年間,他畫廢的宣紙堆滿畫室角落,卻始終覺得“未得嵩山萬一”。少室山易入畫,如長卷舒展,他繪《少室蓮華》,以蓮瓣喻峰巒,黃河如綬帶纏繞山腳;太室山卻似閉目老者,他苦思多年,終在某個雨后潑墨狂草,山石如怒濤奔涌,畫面中的留白與墨色的交融,恰如混沌初開時天地的分野,蒼茫、悠遠而又深邃,終成就《天地洪荒》。“那一刻,我忘了自己是畫家,只覺得是山借我的手在說話。”
寂寞,是他最忠誠的伙伴,亦是最嚴苛的導師。他常在會善寺的山門外獨坐,古銀杏與圓柏合抱成蔭,深紅寺門半掩,仿佛千年前的禪音仍縈繞林間。他說:“嵩山的每一塊石頭都見過盛唐的月光,每一片落葉都聽過宋詞的吟唱。畫它們,需先讓自己成為山的一部分。”
為北京人民大會堂創作《中岳幽峻圖》時,他閉關3月,以巨幅宣紙鋪地,赤足立于畫前,潑墨如傾盆雨落。畫成那日,他立于廳堂中央,恍惚見嵩山的云海從紙上漫出,淹沒四壁。“這不是我的畫,是嵩山自己走進了殿堂。”
山魂永駐:筆墨深處的文化鄉愁
山體如鑄鐵沉凝,云霧似素綃輕繞,一株古松從巖縫斜逸而出,松針如劍,根須如虬。這是封曙光對嵩山的告白——山不僅是風景,更是文化的血脈,是中原大地的脊梁。
他的筆下,嵩陽書院的古柏是“天地之中”的錚錚鐵骨,少室山的峰巒是“蓮華初綻”的禪意空靈,盧崖瀑布的水霧是“白練凌空”的磅礴詩性。他說:“嵩山的一草一木皆是史書。古塔是豎寫的漢字,碑刻是橫排的辭章,而我,不過是一個謄抄者。”中國美術家協會主席范迪安曾嘆:“他的畫中有嵩山的呼吸。”
12年的山居歲月,封曙光將寂寞釀成墨,將風雨寫成詩。2017年,他在鄭州美術館舉辦“嵩山·澄懷味象封曙光嵩山山水畫展”,首次將嵩山的自然與人文凝于展廳,60余幅作品在燈光下舒展,他自稱“未臻圓滿”,卻讓觀者窺見嵩山的魂魄。展廳中,有人駐足“禪音入松”前,說“仿佛聽見鐘聲”;有人凝視塔影千峰,嘆“塔尖挑著月亮”。
“山是永恒的,而我的筆,永遠在追趕。”封曙光的藝術探索,從未止步于個人的筆墨修行。他的每一次展覽,都是對嵩山文化的深度叩問與創新詮釋。2021年,“嵩山·十年求工——封曙光山水畫作品展”展現其10年間對太室、少室兩山的寫生與重構,是他對自我的一次“清算”——“未臻圓滿”的自謙背后,是數年磨一劍的執著。
2024年甲辰龍年,封曙光的藝術生涯迎來雙重盛放。年初,“天地之中 龍行龘龘——封曙光嵩山山水作品、歷代嵩山石刻精拓展”在鄭州博物館文翰街館開展。51幅龍紋石刻拓片與91幅水墨畫作交相輝映,漢代龍紋的古樸、唐代的華貴、宋代的靈動,在墨色中蘇醒,與當代藝術家的筆觸展開跨時空對話。拓片是歷史的拓印,畫作是當下的呼吸,二者合鳴,更顯文明生生不息。2024年8月16日,作為鄭州與大同“雙城展”活動的重要組成,“高致:五岳系列藝術展”在云岡石窟博物館正式啟幕,以嵩山文化為核心,通過11套歷代石刻拓片與33幅封曙光的當代水墨畫作,構建了一場跨越時空的藝術對話。展覽不僅還原了嵩山歷史建筑群的碑刻篆刻藝術,更以筆墨凝練中原文化的深邃意蘊,成為兩城文化交流的典范。
同年9月7日,“天地之中——封曙光嵩山世界文化遺產水墨創作展”更以80余幅作品鋪陳史詩,潑墨寫意的滄海變遷中,嵩山古脈在云煙中若隱若現;工筆勾勒的漢闕遺韻里,啟母石與少室闕的紋路纖毫畢現;古柏十八株刪繁就簡,唯留主干如鐵,以極簡筆墨叩問嵩山文化的根系。展覽不僅描繪出嵩山的自然與人文,更以水墨為媒,探索“中”的哲學內核——居中守正、包容萬象的中原精神,在千年山岳與當代藝術中一脈相承。
鄭州的厚重,在嵩山的褶皺里,在黃河的濤聲中,也在封曙光的筆墨間。他以一座山的姿態,將中原文化的根系深扎泥土,讓千年文明隨丹青流淌,化作世界讀懂鄭州的窗口。他畫的不是風景,而是一方水土的魂;傳的不是技藝,而是一座古城生生不息的文明薪火。
記者 蘇瑜 文/圖
《鄭州晚報》版面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