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因嘆華光短,方以文字記流年。繼2023年5月,推出全新詩集《十年燈》之后,趙曉夢再次交出了一部全新作品——隨筆集《緩沖地帶》,2024年10月,由中國書籍出版社正式出版。這是趙曉夢暌違 20多年,繼《最后一個問題》之后,又一次從詩人轉身,闖進散文寫作領域。趙曉夢之記,不僅所錄讀書、寫作,而且所言經歷、鑒賞,內容涵蓋甚廣,文筆觸及甚闊。這些左沖右突“只講真話”的文字,只為尋得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世界的緩沖地帶,以此抵抗如流水一般的時間。
11月15日,“向內的非虛構與時間的隱秘地——趙曉夢隨筆集《緩沖地帶》分享會”在成都舉行。趙曉夢與現場讀者分享了新書創作的背后故事,并與詩人、小說家、編劇凸凹,散文家李銀昭圍繞“什么是散文”“什么是好散文”等話題展開對談。本次新書分享會由成都市龍泉驛區政協文史委、龍泉驛區文聯主辦,龍泉驛區政協書畫院、龍泉驛區作家協會、天機云錦書城承辦,龍泉驛區圖書館、四川分憂律師事務所協辦。
提到趙曉夢,很多人腦海里會閃出一個關鍵詞“詩人”。的確,這些年來,趙曉夢不僅先后出版了《接骨木》《釣魚城》《十年燈》等多部詩集,而且還斬獲包括中國長詩獎、十月詩歌獎、《北京文學》獎、長征文藝獎、四川文學獎等數十種文學獎項。可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趙曉夢的寫作是以小說出道,同時,散文領域亦是建樹頗豐,像《把門打開》《最后一個問題》等集子也是好評如潮。
不管是詩歌、小說,還是散文,趙曉夢的文字都如他個人性格一樣,那就是“真”。他的文學的“真”不僅包含著一般性哲學、科學、社會學、歷史學等方面的“真”知識,而且更加鮮明突顯出藝術創作中的諸多具有深切生命體驗和深刻人生感悟的真實。其最新隨筆集《緩沖地帶》也是如此。
“苔蘚復制苔蘚/在白日不到的緩沖地帶青春自來/讓山林和沼澤如你所愿。”一次山間漫步,趙曉夢被苔蘚綿密而旺盛的生命力深深觸動,于是寫下了這樣充滿哲思的詩句,對于自然之美的頌歌是趙曉夢內心深處創作力量的深情流露。當然,這也是書名“緩沖地帶”的最初來源。
《緩沖地帶》是趙曉夢的第10部作品集。全書共5章,收錄了《還有光》《在路上》《生活家》《創作談》《答問錄》等44篇文章,總計26萬字。趙曉夢在寫景狀物、行吟拾遺、創作答問中,以詩情洞察人性幽微,以文字燭照長路,表達對復雜世界不動聲色的觀照與反思。這些穿林打葉的文字,猶如一束束光的投影,既有對日常生活最直白的豁達呈現,也有對自我身體和靈魂的深沉叩問;既有人在路上的風花雪月,也有人在江湖的風骨秉性;既有人文地理風物的田野考察,也有現實寬大背影的詩性擴展;既有談古論今的沖動,也有細枝末節的瑣碎。可以說,這不僅僅是一部散文經典作品,更是一部關于生命、關于愛、關于成長的哲學思考。
作為人生一個重要主題,成長實際上貫穿一生,也是文學作品的常見主題。在《緩沖地帶》分享會活動現場,趙曉夢談到了自己的文學寫作成長之路。原來,來自重慶合川龍洞鄉鏡灣村的趙曉夢,在少年時代便以文學揚名,后來還作為重慶市第一個因文學“特長”而免試特招進了國家重點高校西南師范大學(現西南大學)。“我從小受民間口頭文學的熏陶,什么安世敏傳奇、灶精石(照鏡石)的傳說……爺爺給我講了十余年,而鄰居一個愛看《山海經》的表爺講給他兒子、我的同年表叔聽后,他又在我幫忙打豬草、撿柴的‘賄賂’下倒賣給了我聽。聽多了故事我便自己編故事,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到外婆家三個小時的山路,我邊走邊編土匪的故事,走攏后外婆和舅舅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那年我才7歲,居然敢一個人走20余里山路。更多的時候,我在放牛時躺在山坡上看著藍天發呆,想著自己是一個會飛檐走壁、武功蓋世的英雄好漢(那時看了《少特》《自古英雄出少年》等電影電視)。”這些都是趙曉夢最初的創作萌芽,直到他在鄉初中念初二那年,碰到一個叫符正策的語文老師,才徹底激發了我的創作靈感,使其走上寫字為生的這條路。符正策老師“在班上發布的第一條‘政令’改變了我的一生:誰在報刊上發表文章拿了稿費,班上再獎他一倍稿費。這極大地刺激了我的寫作欲望。雖然僅僅是把自己之前聽到的民間故事改編后投到縣報《合川報》,但當我某一天驚喜地看到自己的名字和文章真的變成鉛字后,那份喜悅之情無疑跟今天買彩票中了500萬元一樣令人寢食難安。當我拿著縣報寄來的5角錢稿費找到符老師時,他真的又獎給了我5角錢。從那以后,我開始寫文章、辦文學社、出油印報,經常是通宵達旦。”1989年,趙曉夢被特招進西南師范大學中文系。大學畢業后,進入傳媒行業工作,成為一名新聞人。2012年,因為一次在北京大學的半年脫產學習,使他的寫作熱情復燃。今天,他依然步履不停,筆耕不輟。
談及新作《緩沖地帶》,趙曉夢用了5個字詞表達其文本內核——以文記流年。在這里,“文”指的是散文,包括20余年來的讀書、生活、游歷、鑒賞,以及自己的立場,自己的領悟。趙曉夢希望用一個詩人最飽滿的情懷和一個作家最純粹的初心回應時代。所以,“我開始留意跑過的草叢、樹木、花朵、飛鳥、晨昏、窗欞、竹林、橋洞,以及被雨水打落地上的花瓣、螞蟻和光線。它們都在路邊停下來,等我先過去。它們的謙卑,它們的倔強,它們周而復始的惶恐與不安,回應著空曠的腳步,迫使我無法忽視這些路邊司空見慣的生命。”
說到散文,那到底什么才是散文?在活動現場,凸凹拋出了這個看似耳熟能詳卻又語焉不詳的話題。事實上,關于散文概念的界定,文學界始終有著不同的聲音。而梳理史料后可以發現,“散文”一詞在南宋羅大經所著《鶴林玉露》中便有記載,恰與“詩騷”相對,指的是沒有押韻的文字,即為魏晉六朝時所提出的“無韻之筆”。
在多項散文大獎榮譽加身的李銀昭看來,最好的小說家,一定是最好的散文家。散文的創作有四個向度,即思想的向度、文體的向度、知識的向度、激情的向度。“一篇好的散文除了表達的思想健康向上外,還要透過事物現象挖掘其內在本質,思考對人生、對社會有價值的東西,如此才能引起人們共鳴。”李銀昭表示,趙曉夢的散文,不僅是對生活的記錄與描述,更是一種對生命本質的深刻探索和追求。其平實而富有詩意的語言之美,讓我們在閱讀中引發埋藏于心底深處的共鳴與感動。
“當我們穿越了神秘幽深的雅魯藏布大峽谷、被譽為‘神仙居住的地’的魯朗林海,以及被稱為‘地球上最高的綠色秘境’珞巴族民俗村——位于喜馬拉雅山北麓東段的南伊溝時,我終于明白林芝為什么叫‘西藏江南’——那些撲面而來的野花、牛羊、森林、木屋、溪水、陽光、白云、遠山和珞巴人迎客的舞蹈,讓你置身畫中仙境,讓你忘掉世俗煩惱。那時候,你只想做一只飛翔的小鳥,或者一頭搖尾吃草的牛,成為別人吹奏的悠揚牧歌。”李銀昭還以《在西藏的天空下》一文為例談到了散文的激情向度。“在這里,趙曉夢文字里的激情和信息量不斷向我撲來。”李銀昭強調,激情的向度也是喚起我們寫作力的激情,“必須貫徹始終”。他認為,好的散文,首要的便是作者把自己打開。
“何謂散文?有一種廣義的說法為,文學式樣中,散落在小說、詩歌地盤之外的所有文字,皆為散文。關于散文的界定、定義,各有各的闡論,我想說的是,即便是從廣義的判定出發,散文也是不應與小說搭界的,換言之,不該與虛構藝術掛鉤。”凸凹認為,寫散文需要作者誠實、坦蕩,字字有來源,句句有依憑。散文之真,在于內容真實、態度真誠、感情真摯。真實是散文的生命。“熟悉趙曉夢的人都知道,他開朗、率真、坦誠得就像一個永遠處于逐夢路上的陽光少年,對一個問題的爭論,他的聲口可以大到你耳鳴,仿佛不這樣你就聽不清他的一語中的、一劍封喉的觀點。讀他的《緩沖地帶》,你會發現,‘文如其人’,恰似對他的量身定做。他不僅敢寫自己輝煌的樣子,還敢打開自己青澀的樣子。在《我曾經是個文學青年》中論述了‘文學青年’的發軔、走向并諸多情勢后,他居然還敢赤裸裸地說:‘我曾經是個文學青年, 今后仍將是個文學青年。’他真是一個敢將自己成長中的幼稚、糗事、扶攜之手等和盤托出,用自己的虛懷和坦蕩托底。”凸凹評論道,趙曉夢的《緩沖地帶》是在深度祛魅過程中,向讀者充分展呈了一位成熟中年作家不俗的眼界、扎實的功力、深鐫的思想和天高地遠、云淡風輕的自信。
在趙曉夢看來,每一種文體都有它的特征,散文的特征就在于一個“散”字,“形散而神不散”是其典型特質。“散文是自由的表達,包括自由靈魂的表達,自由的書寫。不管怎樣,散文的文字中要有自己,要有一些獨特的東西,才能引起大家的共鳴。”趙曉夢直言,“散文作家祝勇的新散文,我認為是最好的散文。它飽含了歷史與文化的厚度,文字淡雅,情感飽滿,思考深刻,給人思考和啟發,給人帶來閱讀的快感。”
“對我個人而言,這本書,是我寫詩歌、寫生活、寫思考的一個緩沖地帶。”在解讀書名“緩沖地帶”的內涵時,趙曉夢動情地說,“在競爭與壓力倍增的當下,其實我們每個人也都在尋找一個緩沖地帶。文字的書寫,行走的狀態,都可能尋找這個緩沖地帶,讓我們思考如何用溫暖而有力的方式與生活和解,與自己和解。”
讀者報全媒體記者 何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