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關于《百家姓》方面的圖書浩如煙海,而將姓氏文化與書法藝術有機完美結合、以線裝本一函五冊形式呈現的,《百家姓五體書法作品集》在國內尚屬首次。
此套圖書由沈鵬、張海、孫曉云三任中國書協主席聯袂加持,大象出版社歷時三載,匠心出版,甫一問世,即榮獲中國編輯學會組織的第三十屆“金牛杯”優秀美術圖書獎銅獎。
從5月7日起,陸續推出《百家姓五體書法作品集》孫曉云楷書卷、李剛田篆書卷、胡抗美草書卷、毛國典隸書卷、龍開勝行書卷相關評論,敬祈垂注。
筆有化工?本色當行
——我看毛國典及其書法
吳振鋒
與國典結交也久,屬于那種淡淡若水的朋友。按常人的判斷,毛國典高大魁梧且為書界“一方諸侯”,一定是一個器宇軒昂之人,然熟悉他的人都明白,這與實際捍格不入。在毛國典頗有重量感的身段背后隱匿著的則是一顆精致的內心,豐富多情,善良敏感,自尊好強,思維活躍。然而,因了他的身位的特殊,通常表現出來的則是恭敬與謙卑。
我以為這種人往往有良好的自我修養,敬事上進,心智頗高,平易謙和,樂與人交,是值得珍視的朋友。本來,允承作此小文,已經兩年了,遲遲不得動筆,一來因諸事叢脞的煩亂,一來也是懶散,更大的理由是有一種莫名的“慎重”,不想妄談。
癸巳深秋,在南昌,當我重訪青云浦,在八大書作前面深深鞠躬之后,我們在華燈四放的那座高樓里有了一次促膝的長談,我決計不計工拙也得將我所把捉到的毛國典及其書法捕獲到稿紙上來。
我認同宗白華的話,“空靈與充實是藝術精神的兩元”。當然,對“空靈與充實”的理解可以各各不同,因此,才可能有多向度的審美風格呈現。也正因其認知的差異,才又形成藝術思維的多元,從而,才使“萬紫千紅”成為可能。但,有一點確定無疑,書法是人的生命載體,它是生命本質的深度隱喻。書法看起來是個體生命的單項活動,但它與一個人的文化養成、修為等密切相關。毛國典出身寒門,是書法成就了他的人生。反過來,他又通過在書法上獲得的生命光輝照亮自己的內心,養心繕性,化矜釋燥。
因此,某種程度上說,書法便是他抵達人生目的的登岸之舟、不二法門。幾十年來,他在浩若煙海的文化典籍中追尋求索,不計寒來暑往,過著一種沒有節假日、不享受公休的苦行僧生活,其中甘苦冷暖,豈可與外人道也。他認為凡有大成者,都耐得了大寂寞。我想,如今,人人都在抱怨社會浮躁,事實上,我們在向社會發問的時候,也得把另一個問號留給自己。作為一省書協主席,在事業上持此態度本身就是一種定力,會起到榜樣的作用。不知書壇冷暖的人難以理解毛國典的這種可貴。此其一。
其二,毛國典書法道路的選擇。南宋呂本中談詩時強調“有定法而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的所謂“活法”,這是建立在江西詩派“脫胎換骨”“點鐵成金”基礎上的“活法”。作為一種學習方法,置移到書法上來,亦非常有效。二十世紀以來,簡帛書的大量出土,為書法提供了新的創作資源。近幾十年來,新面世的書法遺存已涉及甲骨文、金文、簡帛書、造像題記、鏡銘、磚文、陶書、經書殘紙等,使書法研究與創作以全新的視角切入作為風格形成的參照成為可能。這是以往任何時代都無可比擬的。毛國典書法則奠基于此。
事實上,人類的任何創造都不可能是空穴來風的。毛國典隸書正得力于在上述書法遺存中尋找安身立命之所。較比毛的筆法,用簡書,結字則統合帛書、鏡銘、磚文、陶書等多種途徑。毛君擅長繪畫,具有極強的造型能力,他深知人工與天工的辯證關係,倘若無人工努力,天籟亦不能得,所以他便在書法上踐行著以人工補足天工,力促天工呈現的創作理路。經歷了近二十年艱難歷練之后,基本上形成了毛氏“這一個”隸書面目,整體看,有著幾分靈氣,一縷清雅。盡管置諸書壇,往往仍有人不以為然,但他的這種努力無疑是成功的。他著意建構的書法面目,是獨一無二的。因為他深知不能活在大樹的影子里,否則結不出自己的花果來。僅此一點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它的勝處具有相對標志性特點,這也是不可否認的。
其三,毛國典書法的“適性”。王羲之說,“適我無非新”。毛國典的字,用筆輕便,心態放松,在快樂中書寫而獨得書寫的快樂與適意。下筆果斷而不拖泥帶水,簡潔而不簡單,不為成法所囿,縱情放逸,破圓為方,節奏明快,擒縱自如。線條舒張,瘦硬通神,章法錯落,營造出了一種剛健清新的書寫境界,華麗而婉美,正如錢泳所謂“全以簡淡勝人,即是(所謂)本來面目也”。曹丕《典論》中說:“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從人的角度來說,這里的“氣”是與人的才能、性情聯系在一起的。若以倫理意義論,人之氣清即指氣質而言,而人之性格各各不同,是先天形成的,不可強勉。
因此,人的才性清濁對作品有直接的決定性作用。毛國典繪畫以水彩、水粉之素麗之筆狀寫山河之勝,追求的亦是清逸流韻之美,這與他一向的審美追求相一致。移置于書法,同樣,他的筆下絕不會容忍任何拖泥帶水的污濁渾穢,而秀骨清相之外表下流淌著的是清麗性靜之美。豪邁樂觀的調子,清新明快的筆墨,這一點,恰與他日常生活中喜愛干凈整潔達成共生與默契。這便是所謂“筆有化工,本色當行”的意思。李澤厚給美的性質下的定義是,“既具有合規律性,又具有合目的性的統一,也可說是必然與自由的統一”。鑒于此,我們不得不承認,毛國典書法在“適性”這一點上所完成的創造,既是聰明的選擇,又是智慧的完成。訴諸當代書壇以考量,這種完成不但是有意義的,而且頗有啟發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