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姓五體書法作品集·龍開勝行書卷》｜林岫：硯窗勤砥礪 書藝擅清新

硯窗勤砥礪 書藝擅清新

林 岫

在當代書界優秀的中青年書法家中，北京的軍旅書法家龍開勝應屬佼佼者。龍開勝待人誠懇厚道，說話辦事痛快爽氣，京壇書家都樂于跟他交往。觀察龍開勝，我常常想起戊辰（1988）仲夏歷史學家周谷城先生講過的那幾句話。那天，詩友相邀同去慶賀谷老九十大壽。谷老是湖南益陽人氏，和藹健談，語多幽默，他說“我們湖南人做事，大都有一股蠻勁兒。決定要做的事，必盡心傾力為之，那種事不成功死猶不悔的蠻勁兒，九頭牛也別想拉回來，所以叫‘湖南蠻子’。蠻得憨實，蠻得可愛……?”

出生于湖南隆回山村的龍開勝，就是這樣一位在書法事業上既有執著追求，又能盡心傾力勇于實踐的“蠻得憨實，蠻得可愛”的書法家。

龍開勝熱愛書法，跟很多中青年書法家一樣，在人生處世的初始偶遇書法藝術的那一見鍾情，遂成了“為伊消得人憔悴”的不懈動力。這種或許要伴隨他們度過一生的愛戀，沒有復雜的風險情節，很簡單，卻很炙熱。

藝術的追求，應該很復雜嗎？當不盡然。然而，在簡單之中，能解讀出樸實；在炙熱之中，能體味出深沉；而且能以這樣的樸實和深沉，勞作無休地去執著追求自己理想的藝術夢境，不正表明龍開勝的憨實可愛嗎？

龍開勝習書，執著于帖學一路，源從晉唐行草、小楷，入流宋元明清諸家，中鋒行筆，點畫精到，又善于融會風韻，時時研摹魏碑漢隸，祛妍美，補樸拙，月積年久，自成一格。究其成功的原因，可歸納為“勤奮、聰明”四字。

《后漢書·張衡傳》曰“人生在勤，不索何獲”，意思是說，人生貴在勤奮，若無勤奮的探索，焉得碩果之獲？近幾年，有十數位中青年書法家因在大賽中頻頻獲獎，被書界評論為“獲獎專業戶”。龍開勝無疑是這批中青年書法家中的一位。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獲獎和成功都是靠他那種帶著憨實勁兒的勤奮拼搏出來的。他看展覽，可以整天泡在美術館里；他學而有疑，四處查閱請教，可以追著老師刨根問底；他想充實學養，從單位到學校十幾公里，騎一輛舊自行車，風雨無阻，六年讀完了書法專業大專和本科課程。為掌握紙筆墨的綜合效果，他跑遍琉璃廠大小各店，試筆試紙，配以水墨，作各種試驗。為熟悉一本名帖，他朝夕相攜，稍得空暇，立即揣摩不已；有時晚間下課回來，意猶未盡，還要伏案臨摹，直至天明……就這樣，他廢寢忘餐，刻苦鉆研，終于創辟出自己的書法天地。

藝者欲成大事，除付出超常的勤奮之外，還須聰明。《莊子》所謂“去小智而大智明”（去掉小聰明，但要大聰明），對不滿于小成的藝者來說，確為至理之言。聞古今藝者“多敗于成者，而功于智者”，應非虛言。面對多次獲獎的榮譽，龍開勝有兩點作為，著實令人佩服。一是在訊息如此發達的今天，他獲獎后能做到不張揚招搖，始終保持平常心態，已洵非易事；再者，他依然孜孜不倦，筆耕矻矻如昔，頗有些臨事不驚的大將之氣。他說：“壓力都是自找的，獲獎的只是那張作品，把大賽看作一場普通的水平測試，只管放手去干以后的事，最輕松。要筆耕不輟，但沒必要每場大賽都去拼獎；反正搞書法，跟運動員練場一樣，不進則退，必須不懈地下功夫。我不會為了獲獎，去追風取媚……”從他樸實的話語和微笑中，不難解讀出他的信心、主見，還有他的大智之明。

獲獎，固然美好，實則十分短暫。通常，人們都容易記住這瞬時的輝煌，而忽略了獲獎者日積力久的艱難歷程。對龍開勝這些創作者來說，結果重要，親履實踐的過程更加重要。藝術創造從來沒有一勞永逸的成功，一切都必須重新開始。知道如何從巔峰飄然回歸于往常平和狀態的創作者，往往是下次攀登的勝出者，猶如必須不斷勤耕時種、重燦春花，才能有歲歲的累累秋實。對于今后如何滋補學養，積淀自己藝術的“青藏高原”，他已經開始了一個新的學習計劃，并將以硯窗砥礪的那番鉆勁狠勁深入下去。

其實，書畫創作最講究一個“靜”字，古賢宣揚以靜養清修作為藝者的“蒲團功夫”，顯然是尚靜的。當書法大賽頒獎會逐漸升級為盛大光景的歌舞晚會時，如果書畫家登臺領獎的感覺，跟演員“一片走紅”或運動員奪冠后的“巔峰狂歡”一樣，弄不好，就會忘乎所以。于是，虛泛的評獎文章和紛揚的各種頭銜，不單會捧暈捧殺缺乏自知之明的獲獎者，還會狂舞亂作地鼓吹起無數華而不實的浮躁泡泡，令那些以為舉筆即可“二王”的人非非作想。評論者和欣賞者避開獎杯炫目的光輝，在關注賽事新聞以及獲獎作品的精彩之外，多體味一些登上獲獎臺前的艱苦跋涉，多一份愛護和警省，既是善待獲獎者，也是善待社會。行文至此，又想起中國書協顧問謝冰巖老先生生前說的一段話：“現在頻繁的書法大賽很像走馬燈，轉得書法家眼花心亂，椅子坐不住了，書也讀不下去了。有客人來說‘最近沒有競賽，反而顯得怪怪的’。我說最近沒有競賽，走馬燈停下來，是不是在忙著準備開頒獎大會吧……”這話說得真切實在，有那么點憂患意識，確然充滿著老前輩對書法的深情厚意，值得書界中人深思。

了解龍開勝的憨實、執著和獎杯后的付出，一定會有助于我們的思考。???????????????????????

戊子重陽后十日紫竹齋燈下

（本文作者系第六屆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北京書法家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