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江寧織造博物館館長、鄭州文化傳播大使酈波:
詩的國、詩的魂
“誰將詩意寫春秋,畫角聲中到鄭州。工部文章留白筆,一篇錦瑟在心頭。”
這是我近日到鄭州的時候,心潮澎湃、口占一絕,為鄭州寫的詩。作為一個詩詞的愛好者、研究者,同時也是鄭州的文化傳播大使,這次到鄭州,他內心感慨萬分。
三個鄭州詩人的浪漫
“為什么于暮色降臨時在鄭州東站寫這首詩?我現在在做一個中華詩史的項目,研究到唐詩這一段時,發現鄭州詩人的浪漫無與倫比。其中有三個鄭州詩人,我特別喜歡。”
第一位鄭州詩人杜甫,雖然他祖籍湖北,但是他的高祖杜魚石到河南任獲嘉(今屬新鄉)縣令,他的曾祖杜依藝任鞏縣(今鄭州鞏義市)縣令,把家從湖北搬到鄭州來了,杜依藝的兒子叫杜審言,是唐初五言律詩發展重要里程碑式的人物,杜審言的孫子杜甫,世代就居住在鄭州。
在杜甫出生的712年前6年,出生了一個人,這個人后來也做了鞏縣縣令,也把家搬到了河南鄭州,這個人的名字叫白湟,他有個孫子叫白居易。白居易雖然晚年住在洛陽,但他自己明確說出生在新鄭,是鄭州人。
白居易晚年時最喜歡一個年輕人,并把他推薦給了自己的好友令狐楚。白居易是詩壇盟主,令狐楚是文壇盟主,兩個人都特別器重這個鄭州年輕人,他的名字叫李商隱。白居易喜歡李商隱到什么程度?不僅自己的墓志銘要交給李商隱寫,還說死后要投胎到李家,做李商隱的兒子。
杜甫、白居易、李商隱,這三位都是地地道道的鄭州詩人。酈波這次演講的題目是“詩的國、詩的魂”,但要從一個細節講起,叫鄭州人的浪漫。
酈波特別喜歡杜甫寫月亮的一首詩,就是寫給妻子的《月夜》。當時杜甫被叛軍抓了,困在長安城里,思念妻子,他寫下“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香霧云鬟濕,清輝玉臂寒”,這是在寫妻子思念自己的樣子,詩飛到對面,讓人嘆為觀止,這種寫法在詩詞上特別有名,特別浪漫,叫對面落筆之法。
“我在思念你,但我不寫我怎么思念你,而要寫你怎么思念我,來體現我們相互的思念——你看,鄭州人多會用對面落筆之法。第二個把對面落筆之法運用到極致的是誰?白居易。”酈波說。白居易出差到河北邯鄲,剛好碰上冬至,非常孤單思念家人,“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他不說自己想家里人,而說家里人肯定聊起我。
把對面落筆之法寫到最極致、最高潮的,甚至超乎杜甫、白居易之上的,就是李商隱。李商隱把鄭州人的浪漫,包括古詩詞的浪漫,寫到了極致,這從最有名的《夜雨寄北》便可體會到。“我認為這篇詩作一定是他寫給妻子的,短短20余字,便完成了時間的穿越和生命的救贖,讓人震撼了1000多年。”
詩詞撐起我們靈魂的維度
“在格律詩上,尤其用典上,無人能超越李商隱。最早專寫無題詩,便是由李商隱開始的。”酈波認為,李商隱寫無題詩是因為現實的困境困到難以想象,恩師令狐楚與岳父王茂元分屬“牛李黨爭”兩個陣營,身處夾縫中的他,雖進士及第卻仕途坎坷。李商隱的一生,比杜甫還難。杜甫是家國興亡之悲,但李商隱只是因為仕途上小小的選擇失誤,就造成了終生的不能轉身。為什么他會寫無題詩?大概便因為他的世界無法向世人傾訴,只能在自己精神世界里面重塑一個光明溫暖的世界,生命的希望只有在詩歌里獲得救贖。“我覺得這就是生命最大的浪漫,最大的意義,最大的不拋棄、不放棄。”
詩對中國如此重要。任何一個民族都有詩歌的歷程,但只有中國被叫作詩的國度,任何一個民族都有詩人,但只有中國的詩人,比如在唐代可以通過試帖詩走入仕途,甚至實現家國天下之志。而當外在的世界走不通的時候,這把華夏文明的薪火既在社會、在人生、在民生,又在精神、在世界代代相傳。
中原的中、中國的中、中庸的中,是中央以震四方,這個中央只是空間上的中央,中庸之中。何為中?河南人喜歡說中,中是中央嗎?中還是內在的精神世界,不僅是空間上以震四方、時間上以震內外叫作“中”,發乎中,所以叫致中和。“詩詞對于華夏文明、對于每個中國人都特別重要,因為詩與詞撐起我們靈魂的維度。杜甫用詩歌撐起了家國的維度,李商隱用詩歌撐起了精神與靈魂的維度。所以,我們的華夏、我們的中華、我們的中國人、我們的國家才叫詩的國,詩的魂。”
《鄭州晚報》版面截圖